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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要一片大海。
想要永远地死在海里。

[原创]感冒会死人吗

#啦。#



她站在天台打电话,“我觉得我就要死了。”对面关切问她,“怎么了呀?”“我感冒了。”她说。说这话时带着一点沙哑的鼻音,好像病重的老狗。她手里神经质地剥着自己的指甲油,小块碎屑间或掉在地上。


“感冒怎么会死人呢?”电话那头的少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,“乖,多喝点热水,好好休息。”


“嗯。”她沙哑地应,天台风大,她听着对面挂了电话。


楼是不高的楼,下课了,人群拥挤着朝不同的方向涌去。她请了假,咳嗽着在假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。“多喝点水。”辅导员也是这么说着撕下她的条子。办公室窗帘拉开,阳光拥挤,已经连着晴了好几天了。


她又看了一眼楼下,心里没有恐惧,她转身回到宿舍。


舍友们不在,她们约好一起出去吃饭,灯亮着,桌面上的小化妆镜冷漠地反着光,还有凉透的午饭。她坐下,盒装饭盒的盖子内部镶满了水珠,一揭开就凝成大颗骨碌碌滚到边缘。米饭夹着生,肉片放了太多油,她把它们一口口咽下去,忍住呕吐的欲望感受嚼过的食物软绵绵滑进胃里。她太久没有吃饭了,饿过头的肠胃抗议地抽搐。窗户没有关紧,吹起后颈一片干燥的凉意,但阳光又是那么好,看上去那么温暖,虚假的,冬天的阳光。


她把吃完的饭盒丢进垃圾桶,站起来去架子上一整排书后面翻她的药,抽出来时用劲过大,最近读的那边小说啪地砸在地上。她弯腰去捡,袖子扫过桌面,最后一瓶感冒口服液也砸在地上。


蓝色玻璃碎片水花一样四处飞溅,不知那么小小的一个瓶子怎样就能碎成这么多块。深棕色药液染到书封上,印刷的美丽女人眼角落下一颗痣,她拿纸巾去擦,于是它又拖出长长一条尾巴。


她沉默地清扫了地板,把空的药盒同玻璃的尸体都扔进垃圾桶——它很快就满了。


她爬上床,躺着,而后闭上眼睛。


一辆摩托车呼啸着飞过去了。


接近傍晚,很好的阳光变成甜腻的橙色,她看不到这些,与黑却又隐约透着光的视野一起感受到的,是不间断的所有细微声响。她听见楼道里有人经过,隔壁的洗衣机在旋转,一只鸟拍打着翅膀掠到窗边。她听见自己的心跳,听见感冒的人特有的那种像是堵住的下水管道一般的呼吸声,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听见骨骼在一寸寸发出老化的响动。她睁开眼睛,把枕头边上的体温计夹到·腋下,又再闭上眼睛。


她依然没有睡着,那些平日里仿佛并不存在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干扰着她,攥住她的脖子,逼迫她将思绪置于清醒的牢笼中。橙色的太阳融化了,橙色的路灯亮起来,夜晚将要到达了。


她忘记了还夹在胳肢窝里的体温计,坐起身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,那细小的玻璃棒子从衣袖间跌落,断开,水银滚进地板瓷砖的缝隙中。


天黑了。


她踩着梯子从上铺下来,铁质的架子上防滑垫已经有些松动了,她胃部一阵绞痛,把身子的重量全都惶恐地压到最后一节楼梯上,然后塑料垫子猛地挣脱出去,她也一脚踏空,狠狠摔在地上。


前几天楼下的姑娘上来敲门,恶声恶气地抱怨她们拖动凳子时发出的声响太大,吵到她背诵英语。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错觉,她好像听见姑娘在地面之下烦躁地大声骂了一句。


她不去想,她只觉得很疼,脚踝处迅速肿了起来,不红,太难看了,就像一个长坏的土豆。右手掌心扎进一块刚才体温计的碎片,她用另一只手把它拔出来,只流了很少一点血。


她狼狈地站起身,等身镜贴在门后,她看着镜中的自己。她面色蜡黄,并不是病弱美的那种苍白,而是真正丑陋的病容。头发乱七八糟积在头顶,是废弃的柴火堆似的枯萎模样。手上的指甲油剥掉一半,因为脚踝的疼痛而歪七扭八地立着。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,镜子里的她回了一个快要死去般的憔悴神情。


她头昏脑涨,眼前发黑,喉口撕裂地疼,鼻子又红又肿,被不那么柔软的便宜餐巾纸擦拭太多回,挂着些许褪皮。她心神俱疲,大脑仿佛被人两手握着用力反拧。她走了几步,拿起沾着药剂棕色的扫把,把体温计的碎片处理干净。她怎么也弄不出来夹缝中的那些水银,只好把窗户又开大了一些。


她又整理了桌子,椅子和衣柜,然后她梳头,化妆,拿着手机一瘸一拐地走上天台。


她一边走一边打字,很快就打完了,她把文件保存在桌面上。她打开天台的门,先拍了一张照,又走了一步,又拍了一张照。她走到了栏杆旁边,楼不高,但是头朝下就没问题了。她把手机放在地上。


可它响了起来。

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把它拿起,滑开了接听,“喂?”对面的少女声音里飘着笑意,好像小鸟在广场上蹦跳。“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,在你宿舍底下,你来拿一下好不好?”


“好。”她干涩地回答。


“你感冒好点没有啊?”


“好点了。”


“可是你听上去像是要死了一样。”


“感冒怎么会死人呢?”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


她挂断了电话,转身准备离开。


还没有跨出一步,她突然无力地蹲下身,嚎啕大哭起来。



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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